林杉er

【阴不孤x你】聊赠一枝春

Title:聊赠一枝春 

Worked By:林杉er 

 

 

送走朋友之后,方才热闹的院子忽然就静下来。 

 

或许这么说也不妥当,因为还有个特能唠叨的华山磨磨蹭蹭不肯走,举着酒葫芦对月相酌,说要敬你一杯,敬你和结义兄弟姐妹们一同渡过的这几年。他醉了,脚步踉跄,最后跌坐在花坛边上。 

 

你想过为自己报仇吗?他问。只要你一句话,所有兄弟们为你屠尽南疆蛊师一脉也在所不惜。说这话时他的声音冷冽,像华山上多年沉积的冰雪,眼神却带着清明的杀意,怒火滚烫。 

 

你静静地看着他,又回身看了看身后的玄极楼,楼上有一盏昏黄的灯光还亮着,你知道那是阴不孤在留灯等你回去。 

 

“我今生已了无遗憾,余下的日子唯愿在门派渡过。你们也不必为一个将死之人消耗心力,心意我领了,今后江湖诸事还需拜托你们啦。”你转向华山,扬起嘴角,稍带病气的苍白面孔显露出一丝不相符的少女活力,像一朵在月华下灼灼而放的鲜花,可话音残忍,起码在出口一瞬你就看见华山的脸色阴沉下来。 

 

“说什么呢,你会活下去的……你的朋友,你的亲人,你的挚爱之人,这些不都是你的牵绊吗?你怎可忍心就这样放手而去?” 

 

华山说着,将酒葫芦重重朝地一摔:“我就不信找不出治疗之法!那白水芝竟伤你至此,连云梦和沧海医术都束手无策,此番大仇我们来日必报,你就留在太阴好生调养,等我们得胜那日再回来见你。” 

 

你不语,只是垂着头听他发泄。作为跟你结识最久的朋友,华山早知你性格温和,你也知他脾气暴躁,料想这番对话必然如同鸡同鸭讲,谁都说服不了谁,干脆沉默。酒葫芦的碎片与残余酒液迸溅开来,在月光下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华山似乎清醒了一点,稳定下情绪,起身向你告辞,而你目送他的背影远去。终于连最后一位探望你的朋友也离开了,你站在玄极楼下,耳畔似乎还残留好友们的嬉笑怒骂,即使你看得出他们表面的强颜欢笑下是看向你时的纠结与悲恸。 

 

这很正常,你早该料到情况如此,因为你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这是几名医术精湛的大夫们给出的确切结论,无可辩驳,没有挽回余地。 

 

与白水芝一战本就是你强撑着不甘落于伙伴们之后,虽然取胜却严重伤及功体,致使一身武功基本无法再用,加之内伤一直未愈又添新伤,即便在战后队友们迅速把你送往云梦接受治疗,仍只堪堪捞回一小段生命。 

 

你一醒来,便得知自己的余生只剩一月有余,还需各种名贵药材吊着。你坦言道去直面白水芝时早已做好死亡的准备,如今还能再多出一月时光已是大幸,不如这段日子就回太阴陪伴师父吧。好友们自然遂了你的愿,将你送回太阴,离开了几日又折回来,在玄极楼下办了个小型宴会,聊到尽兴方才散场。 

 

而你望着华山的背影也有所预感,经此一别,恐怕今生无法再见。 

 

他方才提到挚爱之人……你转过身又一次看向那盏为你而留的灯光,忽然心口一紧,几乎就想要落下泪来。在无人可见的角落,你也想痛快地为自己哭一场,不仅是为急转直下的命运,也是为今生再无可能诉诸于口的爱意。 

 

你喜欢的是你的师父阴不孤。这种无法明了的情愫究竟是何时萌发,又该如何收场,这是过去的你从未仔细想过的。你曾认为你正值少女最明艳美好的青春时光,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和阴不孤这只老狐狸慢慢周旋,你坚信总会有打动他的一天。 

 

可如今,你再也无法允许自己对阴不孤表明心意。 

 

你的泪珠沾湿了睫毛,看景都带着水雾,这时身边却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怎么还不进楼?当心受冻了。” 

 

你听出这是阴不孤的声音,吓得一激灵,条件反射就去擦眼睛。无论如何,你不想让他看见你如此脆弱的模样,因此想露出个像刚才那样的笑容,却怎么都感觉别扭。 

 

阴不孤看你的表情介于哭与笑之间,明明还挂着泪珠却要对他说“没事”,便蹙眉屈指在你额间一弹:“别笑了,不好看。”真不愧是你的师父,轻易就识破了你的伪装!你只得又举起手背把泪水擦干,吸吸鼻子,道一句我这就回去。 

 

你和阴不孤一前一后登上楼,期间无人开口,直到你进入卧房,端起提前摆放好的药碗一饮而尽,阴不孤再顺手给你递了块蜜饯。你嚼着蜜饯,腮帮子鼓鼓的,就这样躲进被子里,注视着阴不孤帮你收拾好药碗再掖了掖被角。说实在的,连你也觉得这段时日的阴不孤对你娇纵过头,似乎你的什么事他都要掺一手,然后美名其曰是对徒弟的关心。 

 

至于阴不孤对你的重伤究竟是什么看法,你也不敢问,生怕一开口就引爆了横亘在你们之间的那颗炸药。你只知道阴不孤常年面带笑意,你甚至还研究过他的面部肌肉到底会不会僵硬;但这几日来你总看他的表情不对劲,此时仔细一观察才发觉他根本没在笑,只是上唇略薄,加之嘴角一直呈上扬之态,看起来才接近微笑。 

 

大概是你看着他的目光太过炽热,阴不孤问:“徒儿可是还有事?怎么一直看着为师不动,莫非是有话想说?” 

 

你再次一惊,转过身子背对他,欲盖弥彰地用被单遮住半张脸:“…没有。辛苦师父了,您也倒是快回去休息吧。” 

 

阴不孤依然站着没动,你倍感好奇,却不敢回过身看他。你们微妙地沉默下来,随即阴不孤打破了令人压抑的氛围:“徒儿这些日子过得辛苦,没有照顾好你是为师之过。现下你我今生缘分将尽,在诀别之前……徒儿可还有什么愿望?”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不愿惊动你。你鼻头又开始发酸,眼泪一颗一颗地滴下来,裹进被子里,此刻只庆幸灯光昏暗,你又背对他,这番动不动就哭的模样总不至于被心上人看了去。 

 

“徒儿?” 

 

“我没什么愿望,能留在师父身边就足够了。”你一开口,嗓音还带着些许沙哑的哭腔,阴不孤对你是何等了解,但他也只是听着,并未戳穿你的窘迫。 

 

“当真没有?机会难得啊,徒儿可要好好把握。” 

 

你又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信口开河一把:“有是有的,我想与师父一同欣赏江南的桃花。”只是阴不孤鲜少离开太阴,以你的身体状况也无法在外奔波,这个愿望肯定是要打水漂了。 

 

阴不孤听完也不表态,只是叮嘱你早睡,随后帮你熄了灯便离开。你在黑暗中终于可以解放自己的泪腺,攥着被角抽抽搭搭地落泪,既是挂念离开的好友们,也是阴不孤那句“缘分将尽”。 

 

连梦都做得不安宁,梦中你独自站在一树桃花下,阴不孤离你几步远,你们并肩看漫天落红被风挟着擦颊而过,八方苍茫,唯你们并立中央。 

 

但你深知你们间的距离远如天堑,一个将踏黄泉路,而另一个继续孑然于世间。因此你只是悄悄侧头看向阴不孤,见他发上落花,便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伸手想帮他摘下。那花瓣刚到手里,你的手腕就被阴不孤握住,修长五指贴合着你的体温略高的肌肤,这久违的亲近即便在梦中也足以让你心惊。 

 

“徒儿不是想赏花么?这便是了。”他的眼睛一弯,虽然没有睁眼,你也好似能看出他眼里的温柔。于是你愣了愣,也跟着笑起来。 

 

多么美好,多么虚假的幻象,一触即灭,也就只能骗你这种心甘情愿被骗的人。 

 

而此时还远远未到春天。 

 

 

 

阴不孤在得知你的情况后陷入了沉默。他的手还捧着茶盏,却直到茶凉都保持这个姿势不便,使前来告知他的华山备觉尴尬,只好大气不敢出地站在一旁,用余光观察阴不孤的表情。 

 

良久,阴不孤才缓缓叹一口气:“生死有命,世道无常……如果这就是她的选择,阴某自然无权干涉。就让她留在太阴吧,辛苦你们舟车劳顿送她回来。” 

 

若不是华山听出了阴不孤声音里的一丝颤抖,或许他还真对阴不孤强装出来的泰然自若信以为真。华山心下一惊,这可是你口中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阴不孤掌门,如今亲眼见到他这样难以自抑的情绪波动,华山只觉得悲哀。 

 

你们这对师徒当真只是师徒吗?华山对你了解甚笃,看得出你心里不曾宣之于口的情意,但你也信誓旦旦对他说过师父对你绝无此意,今日他亲眼所见的究竟是师父对徒弟如此结局的悲痛,亦或是…… 

 

华山不容许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便道:“晚辈先行告辞了,还请阴掌门照顾好她。”说罢便转身离去,只留阴不孤在房内继续独坐。 

 

然而阴不孤知道他并未在思考什么,他脑子里只有几年前你向他辞别那日,小姑娘明亮的双眸清澈如许,里面燃烧着的是对未来的渴求。你早已对外面那偌大的江湖心存期盼,恨不得长出翅膀转身飞走,却依然恋恋不舍地拽着他的衣角,跟他说“我走了之后可就没人烦你了啊”。 

 

你从一个青涩的孩子到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的这几年都是阴不孤陪伴在你身边,可以说你的性格、你的武学都是他一手塑造。你是他最得意的作品,倾注了他无数心血,你却傻傻地以为他看不出你对他的那点心思——阴不孤也乐得看你因此拘谨,因而从不点破。 

 

但他对你就当真没有情愫吗?饶是阴不孤多年来已经学会将本心完全掩藏在大公无私的表面下,他骗得过周围人也骗不过自己。 

 

你进入江湖闯荡的这几年几乎没回过门派,和阴不孤一直是通信联络,他受限于掌门身份只能被困在太阴一隅偏安,通过你定期寄来的信件断断续续地探知你的生活。纸上的只言片语似乎勾勒出你渐渐蜕变的模样,你对他告知的永远是江湖生涯中鲜衣怒马的那一面,而背后的辛酸苦涩只能靠他自己想象。 

 

直到现在,美好的假象一瞬被击破,你奄奄一息地被送回门派,同时跟在你身边掉泪的好友们告诉他,你的生命只剩一个月了。 

 

就如同在天际绽放的烟花,炸开绚烂的图案之后便坠落天际,悄无声息地消失。你在江湖中的这几年会有人记得吗?是否会有人在多年后忆起那个善良而纯粹的少侠?阴不孤自然无法预测未来,可他不愿让你的身影永远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像一粒芥子,来日无人记得。 

 

或许就像他一样。 

 

所以阴不孤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他会记得你,他会尽他的全力来让你在这剩下的一个月里了无遗憾,这是你们今生师徒一场,他能做的最后的事了。 

 

意料之中,你在回到太阴半个月后身体状况便急转直下,阴不苦为你诊断之后只咬紧下唇不说话,直到身边的几个师叔出声催促,她才低声道:“这样的伤势,还能活多久都是未知…” 

 

眼见阴不苦和其他师叔都不再说话,你急忙打圆场道:“没关系,我早就知道的,之前云梦的大夫就说过,我这身体要想活过一个月只能用药材吊着,而半个月过后身体机能就会开始衰退。” 

 

你这一番话让他们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看上去反而才是安慰他们的那一个。这时阴不孤又抱着月奴恰好进门,适时地解了几位师叔的围,他们便立刻让出房间留你和阴不孤独处。 

 

“为师已托人移植几株桃花来太阴,待花开时为师和你一同去赏。”阴不孤道,算是回应了你前些天的许愿。你一愣,随即笑着摇摇头:“我恐怕等不到花开了。” 

 

“若无寄托,你怎能在人世多留几日?”阴不孤弯下腰,将月奴轻轻放在你身边,月奴熟门熟路地往你被褥里一钻,留下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露在外面不住摆动。而阴不孤空出了手,便一下一下地捋着你的发丝,手法和撸月奴异曲同工。 

 

寄托?你怎么没有寄托?你最大的记挂就是阴不孤,如果凭着这点力量就可以多活几日的话,你想你肯定能做到。可现下你的状况根本不受意志所掌控,就算你拼命地想多活一会、多看阴不孤两眼,你也时日无多了。 

 

“可我已经和师父赏过花了呀。”不知怎地你竟脱口而出。 

 

阴不孤问:“是吗?为师怎么不记得?” 

 

你歪了歪头,笑道:“是在梦里。” 

 

 

 

终于你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只能整天卧病在床,连什么时候睡什么时候醒也没个定数,阴不孤毕竟也是一派掌门,能来探望你的时间有限,因此你见他的时间越来越少。好友们的飞鸽传信你也只剩下了读的力气,再也无法提笔回信,从中原到太阴毕竟遥远,你寻思着最后几封信该是收不到了。 

 

阴不孤忽然就多出了大把时间用来陪你,和他同辈的那几位师叔争着帮他担下掌门的日常工作,只对他说:“去陪陪你徒弟吧。”移种的桃花树早就载到了院子里,然而直至现在还是一片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不安地颤动。 

 

听说江南的桃花有几株早的已经开了,你想着岭南地区气候也暖和,这花到现在还没开,估计今年也不大能开了。只是你没把这想法告诉阴不孤,一来怕他训你消极,二来阴不孤应也早想到这点了。 

 

阴不孤的确在忧心这个问题,不过他的思维到底缜密,几日前就写信给你的好友华山弟子托他折枝桃花送来,也算成你最后一个愿。华山自然愿意领这差事,纠集了一帮轻功了得的朋友散在各处,约好以接力的形式将桃花送到阴不孤手上,这样能比寻常马车快得多。 

 

一枝娇弱的桃花才刚开不久,枝上也就几个细小的花苞微微绽开一点花瓣,被华山折下一路送往太阴方向。不得不说他的身法确实快,左手护着装入囊中的花枝,右手提一柄出鞘的利刃,大有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 

 

此时的你在太阴昏昏沉沉地躺着,眼前不住闪过这短短的十几二十年生命中所遇见的人物,无论是已死的还是尚存人世的,他们都在你身边静静地陪伴你最后一程。 

 

阴不孤呢?你尽力想寻找阴不孤,却难以在无数人中寻到他的身影。不对,你的师父即使站在人群中也相当出挑,你怎可能认不出他? 

 

最后你的眼前幻象消散,只有同门的师叔和师兄师姐们还在你身旁,不住地安慰你说再等等,阴不孤就快回来了。 

 

可你大概是等不到了。你等了他好久,你有无数次在提笔给他的信上写下不受控制的话语,却在反应过来之后撕毁重写。你等他什么时候能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有资格与他并肩。你想阴不孤早就看得出你对他的爱,你也想等他是否会拆穿你的伪装,那时或许你会把多年来的心意坦白。 

 

但你终究是等不到了。 

 

阴不孤拿到花枝时上面的花苞还维持着将开未开的模样,他只匆匆向累得气喘吁吁的最后一位好友道谢,然后便纵起身法直奔向玄极楼。三两下他已经闯进你的卧房,但却见众人皆已潸然泪下,阴不苦在窗边握着你的手喊你的名字,你却毫无反应。 

 

你睡着了,在与阴不孤一同赏花的梦里。 

 

阴不孤缓缓走上前,将花枝放在你枕边,又拢起五指稍稍梳了梳你的头发。他不出声,其他人也不敢再出声,生怕惊扰了这一幕,只有被压低的啜泣声在房间里此起彼伏。 

 

阴不孤到底有没有落泪,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敢看他的表情。只知道经过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阴不孤说:“把她葬在桃花树下吧。” 

 

 

 

下一个春天,桃花灼灼如华,树下一块墓碑落满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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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双箭头没错,我还觉得挺甜。

很有清明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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