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杉er

【少武/24h】戒律

Title:戒律

Worked By:林杉er

 

是混迹在众多神仙里的鶸第25棒。(弱弱)

 

 

 

武当不是个正经武当。

 

同门师兄弟个个风光霁月气质脱俗,披一件鹤氅便带出满身仙气,唯有武当是个另类,山上坏事都给他做绝了——偷喝桃花酿醉得不省人事,发起酒疯运轻功蹦到金顶上就要往下跳,把全武当搅得不得安宁。大部分人一夜未眠,一早练晨功念经时眼皮沉沉地往下坠,师兄和一派师叔们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一商议,决定遂了武当的意,放他下山入江湖历练。

 

武当打小在山上长大,对于山下大千世界也只是模糊听得几分传闻,并不知江湖为何物,就茫然踏进了江湖。

 

转眼几年时光漏过指缝,武当脱去了少年气,身子骨拔高几分,再回门派时各道长只定定看着他俊朗面庞,看他对师父和掌门拱手见礼,竟是半分都认不出武当了。

 

待到武当自报姓名,当初放他下山的师兄这才作大悟状:“原来是你小子!”怎么说将武当半放半逐丢下山时他也尚且年幼,师兄对此仍有几分心虚,当着师父和掌门的面自然而然对这位师弟态度热情起来,自告奋勇领他去歇息。

 

武当的性子看起来沉稳不少,师兄也就放心地搭一条胳膊到武当肩上:“这几年历练得如何?闯出点名声没有?可曾想过回武当山住着?银子不够就尽管找门派要,哪能像你这几年一去再无音讯,师父可挂念着你呢。”

 

武当笑笑:“这不是……年少无知时给门派添了太多乱,哪敢再劳烦师父和师兄,银子够用就好。”话说得圆滑好听,师兄带他去找郑居和领银子时武当就跟没说过这话似的。

 

师父从金顶回来,照例问武当:“可想在山上住下?武当山清净,若是要悟道便留在这吧。”

 

武当摆一摆手:“多谢师父好意,弟子天资愚钝,在剑道上怕是取不得什么成就,加之在山下还有挂念,过不了两天就要回去的。”

 

师父凝眉望着他,犹豫要不要开口说“修道之人不能成亲”这类伤透人心的话,又怕是自己误会,武当却没事人一般自顾自念叨起来:“虽说为世俗所不容,但弟子已做好万全准备,就不连累师父和门派了。”

 

师父:“……?”他这是收了什么孽徒。

 

但看武当展颜一笑,明眸皓齿的样子像极当年山上作乱的那个混小子,只是人已经不再是少年模样。武当肩上头上和背后的剑匣上已落了几瓣桃花,他的目光虚虚越过师父,像在看师父身后的青山,又像透过这山看着什么人。

 

过了几日,武当背着剑匣又下了山,师父和师兄站在山门送他一程,武当看师父几欲脱口而出劝诫之言,只得匆匆行礼告别,足尖一点地便如鹤般腾空而去,三两下身影就缩成了天边的一个黑点,徒留满腹狐疑的师父和师兄在原地目送。

 


 

武当所谓的挂念却是个少林弟子。

 

几年来武当不改少年心性,秉着人人自危有难同当的青涩想法,提一柄剑就妄言要救尽天下人,骑马逐风千里,好不快意潇洒。

 

然而俗话说枪打出头鸟,武当不知动了谁的利益被挂上红榜悬赏万两银子,有几个红了眼的家伙对他展开无死角围追堵截,武当梗着脖子不肯放下身段回门派求救,硬是且战且退地磨了几天,期间好话歹话说尽,最终还剩个华山不为所动硬是要收这万两银子,武当没办法,拖着一身伤使轻功跃走,事后回想起来那绝对是他毕生的轻功之耻,受头脑昏昏沉沉所限,几下竟蹦跶到了人家院子里。

 

武当从院子一角落进去,正正当当给挂在树枝上,好不容易挣扎到双脚落地,这下连气力都耗去了八九分。华山还在身后紧追不舍,武当一抬眼看见个正在檐下打坐的和尚,当即死马当活马医地喊了声:“大师,救命!”

 

少林睫毛颤了颤,显然是听见了。他徐徐睁眼,看见满身血污的武当狼狈不堪地倒在树下,仍没心没肺地冲他一弯眸:“我快死了,劳烦大师帮我拦一拦那烦人的华山弟子,好歹让我死前落个耳根清净。”

 

华山人未到而声先至:“满口胡言!分明是你这家伙一路话比我还多,烦得受不了我才出声反驳的!好一个恶人先告状啊!”

 

武当大概也自知理亏,长叹一声:“若不是你非要为点银子与我斗个你死我活,兴许我们还能做个知己,难得遇到能跟我吵个不分上下的聒噪家伙。”

 

华山执剑也跳进院里,看武当的眼神已确凿是在看沉甸甸的银子。这时少林合十的双掌放下,转而去握住身边的禅杖,慢悠悠站起身向二人扫来一眼,无论是正打算下杀手的还是打算出暗器的都动作一滞,颇有几分紧张地看着他动作。

 

接着少林端端正正冲华山一行礼:“施主莫要怪罪贫僧,贫僧是断不能见人在眼皮子底下杀生而作壁上观的。”

 

华山看看少林,再看看武当,心知这笔买卖大概率做不成了,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反手将长剑归鞘,算是给了少林面子。武当心里一喜,想嘲两句,却被华山一掌劈在胸口,气血翻涌上喉间呕出一口血,眼前一黑便昏昏沉沉地顺势靠在树上,再往后意识也不知飘去了何方。

 

 

武当醒来后第一反应是找自己的剑匣,然后看见一颗光头在床边晃啊晃,再来才认出这是那位大概救了他一命的少林。大师人厚道得很,不仅把他搬回床上,还好心给他清理包扎伤口,甚至煎了药,此刻少林就端了碗散发清苦气息的药液俯视着武当。

 

武当动了动四肢,确认一条都没断之后才放心地支起身子斜靠在床头:“大师,这份恩我记下了,该如何还?”

 

少林似是要说些惯常的天地至理,武当哪能被他打断话头,顺口就抢在少林前头说出来:“以身相许怎样?”

 

武当本是打趣这看上去呆头呆脑的大和尚,哪曾想少林稍一思索,竟是板着脸点头:“也可。”这下把武当惊得药碗都握不稳,眼见要将药液洒出来,少林适时握上他的手腕,端平了瓷碗。

 

武当闭口缄默,少林也不言不语,武当只觉对方的手指冰凉地贴着腕部,便稍显尴尬地笑道:“大师明知我在打趣,又何苦糊弄我……再者大师不是出家人么,戒总归还是得守的吧?”

 

少林一垂眸:“先喝药。”

 

武当便乖乖端起药碗一饮而尽,适时少林才收回手掌,平静地眼观鼻鼻观心,似是看不见武当因翻涌的苦气而皱成一团的脸。武当四下环顾,确定少林并未准备蜜饯,只得咬牙狠狠心受着又苦又涩把舌头都麻了的味道。

 

片刻后,武当这才勉强吐一吐舌头:“大师,您这是要生生把我苦得闭过气去啊?”

 

少林道:“良药苦口。”

 

随后少林收走碗,一副不打算提方才插曲的镇定模样,武当却耐不住了,摸着席子翻身下床,围在洗碗的少林身边左转右转,一口一个大师喊得亲热,少林抬眼看去时却见武当眼里是清明的,那点不动声色的警惕被桃花眼一弯一遮,掩在几乎天衣无缝的笑容下边。唉,少林想,到底是名门弟子,戒心重也难怪。

 

于是少林洗着碗,小股清水从满是细伤和厚茧的十指间流过,挟着药渣和剩下一点乌黑的药液。少林不理武当,谅他再饱读经文也没法在武当不间断的碎碎念中提取出可供回应的信息,但少林忽又开口,把武当的话给堵了回去。

 

少林突兀地说起他的过往。师父说他可以出师时已卧病在床,高僧在前半生没能好好调养身子,老来落了一身病症,带出的几个师兄要么走了之后就再没回来,要么抬回来一具遗体。高僧一生以普渡世人为己任,也救过数不清的平民百姓,兜兜转转到坐化之前,身边竟只剩下少林这个最小的徒弟。

 

少林那时自然无法理解高僧的境界,他也从未立下高僧那样的志向,算命大师说他与佛有缘,高僧便将他收为徒成全了这段缘分。少林自认武学马马虎虎,经念得还算像样,六戒守得分毫不落,至于何为佛则从来没去想过。高僧知道他的性子,告诉他:“若是不知何为爱,又如何懂得垂爱世人?”

 

那兴许是少林与高僧的最后一面,少林跪下给高僧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高僧再伸出瘦如柴的手胡乱摸了摸他头上的戒疤,这段缘就这么尽了。

 

说罢少林再看看武当,后者早退到几步之外坐在藤椅上支起腿,用眼神示意:所以呢?少林失笑,为了解释这一番由来,他简直把这辈子剩下的话给说完了。但他还得接着说,他说:“师父看得透彻,贫僧确是不懂何为爱,自然也就无法垂爱世人。但一见道长,贫僧就直觉碰见了有缘人。若是冒犯道长,大可不必理睬。”

 

少林放下碗,沾着水珠的双掌在胸前合十,阖眼不知念了句什么。再睁眼,武当已经笑嘻嘻地在他边上站着了。

 

武当说:“何必拐弯抹角,我明白的。”

 

 


武当在少林的宅子中住下,每日跑跑商赚点银钱,然后拿着碎银和铜钱去买菜。武当不懂挑菜,也不懂还价,遇到个有几分口才的店主就容易被糊弄,傻乎乎地递出银子换来一把蔫了的青菜。少林每每见武当不谙世事的模样就要叹气,但也只是耐心地把泛黄的菜叶一片片择出来,再过水洗一遍,给嘴刁的武当炒几个小菜,从不曾有怨言。

 

武当不胜酒力却好酒,有时在提着菜回来的同时还抱了一坛酒,他把酒往桌上一放就邀少林同饮,少林只摇头,还未说话,武当就拍拍脑袋:“忘了,出家人不喝酒。真可惜了这佳酿,我也不能多饮,大师也只能过个眼瘾。”虽这么说,武当几杯下肚就趴在桌上不省人事,少林就把酒坛封起来,去给武当煮醒酒汤。

 

武当问少林他的厨艺师从何人,怎么一介僧人什么都会,少林答吃着吃着自然就会了。武当不信,脱了外袍非要自己下厨,展示一番吃多了也不会做饭的吃白食风范,被少林以浪费食材拦下。后来少林再没敢让武当进过厨房。

 

武当偶尔也觉得这种日子不错,有点烟火人间的意思,像是他亲手把少林拖进了滚滚红尘。两个都不知道该去哪追寻内心的佛或道的家伙就这样搭伙过,恍惚间江湖里的纷乱似乎与他们全然无关。

 

但武当到底是少年人,一腔孤勇怎可能被平静如水的生活轻易浇灭。一日夕阳将沉,少林掐着指节算武当外出的时间,怎么想也该回来了,然而直至天色转暗也不见武当人影。少林站在院门口抬头看着一轮弯月,院里的松枝在风中簌簌作响。他倒不怕武当一去不复返,可也隐约猜得出武当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何况就武当这德行,出门在外招惹是非的能力是一等一的强。

 

少林没有出去寻他,只是提着禅杖在院门口打坐,末了一卷一卷地诵经,借着月光并不那么看得清满纸蝇头小楷,少林的指尖拂过密密麻麻的文字,念给自己听。

 

他就在这坐了大半晚。

 

待到明月也逐渐西沉,武当拖着虚弱的脚步从街上回来,背上剑匣多出几道崭新的砍削痕迹。武当一眼看见了虚掩的院门,心头一紧,三步并作两步窜上前推开门,少林便抬头瞧着他。二人一站一坐在这方狭小的天地缄默着,武当的气没喘匀,身上脸上各有几处还在渗血的划伤,洁白的鹤氅下摆染上泼溅状的血斑,但他一见少林就是觉得心安。

 

武当没问少林为什么大晚上在这坐着诵经,少林也没问武当做了什么,只默默就着昏黄的烛光给武当打水清洗伤口。饶是以武当的碎嘴子也不知道这种气氛下该说什么,迎着少林专注的目光,武当抿了抿唇,说:“买的菜给丢了……”

 

少林点点头示意他在听,眸中一如既往地沉静似水,手里的布条擦过武当侧腹的刀伤又吸饱了血,然而武当跟没事人一样继续道:“他们实在欺人太甚。还记得那个追着想把我换成银子的华山吧?我给他看了帮会的账簿,他也发现了吞吐额数目不对,我俩一合计就想去报案。…大师下手轻点!”

 

少林面无表情地稍稍一提手腕,把浸了血的方巾丢到清水盆里。得请个大夫,他漫无目的地想着,武当流的血太多,对方的武器不知道淬毒没有。柜里的金疮药好像还有一瓶。

 

武当接着道:“我退帮的时候就打着这个算盘,谁知道帮主动作更快,转头把我挂上红榜悬赏一万两银子,险些取了我性命,得亏大师出手相阻。那天一击不成,今日他们又来穷追不舍,是非要赶尽杀绝了。我这条命倒没什么,但怕连累了大师,我这两天可以在外避避风头。”

 

少林拿出金疮药,拔开塞子,一股沉郁的药香弥漫在屋内。避避风头?武当能避到哪去?但少林没说,他让武当接着说。武当反而语塞,伸手把少林手里的药瓶子握住:“这些日子……多谢大师照顾。”

 

“贫僧并非在照顾道长,”少林拨开他的手,蹲下身为他上药,“反过来说,倒得多谢道长引领贫僧看这红尘俗世,繁冗万象。”武当不明白少林看见了什么,他也知道少林不准备解释。这晚武当和衣而卧,枕戈旦待。

 

然而天光在他入睡不久之后就亮起,与之同来的是哐哐的砸门声。少林摇醒武当,武当一睁眼就明白出了什么事,只道:“寻仇来了。我把他们帮主上缴给官府,几个副帮失去这条赚银子的好渠道,今日必定要带人来找我一决高下。可惜我没有连夜离开,这下把大师一同卷进来了。”

 

少林看他苍白的脸色,道:“你先走。”

 

武当道:“我不走。”

 

砸门声更甚,门外是没什么底气的叫喊,喊着武当的名字要他出来给个交代。两人都没动,武当穿好另一件鹤氅,少林披上僧袍,握起禅杖,依旧低头默念着什么,武当知他是不想犯杀戒。过一阵子外头竟响起金石迸溅的声响,听声像是一把剑打落了各式兵器,然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远,最后剩下的某人敲了敲门,道:“解决掉啦。但他们今后肯定还会来,病根不除,永留祸患,别指望我每次都能刚好赶到。”

 

那是华山的声音,说完这番话华山也走了,把沾血的长剑振一振再入鞘,心情似乎还颇好地哼起小曲。

 

武当和少林对视一眼,双双松一口气。但武当又眯一眯眼,沉闷感和呕吐感又涌上胸口,得扶着少林的胳膊才能站稳。少林这才想起武当昨夜受了伤,当即写信飞鹰给大夫上门诊病。

 

大夫离开之后武当又说自己饿得发慌,少林不得已,只好亲自出马采购食材。少林一出院门武当就兴冲冲地翻出酒坛子,边在心里笑少林还觉得自己藏得挺好,殊不知武当早见他把酒坛埋进院子,暗暗记下了所有方位。

 

怎么也算是捞回一条命,武当想,这次是多亏了华山,再下一次呢?他怎么就有这等好运由着命中的贵人一次又一次救他于水火之中?他一杯一杯把美酒灌下肚,待到少林提着菜回来时武当已经在院子里徘徊好一会了。

 

少林轻叹一口气,放下菜去扶武当,哪知武当干脆一手绕过少林的后颈,将半边身子搭在他身上,还打着酒嗝,迷迷糊糊地张口就喊:“和尚!”

 

少林听了也没甚想法,无论武当对他用哪个称呼都毫无差别。武当接着道:“和尚身子倒软,手感不错。”他上手掐了掐少林腰部,又一撇嘴,“硬的。”少林想说方才你抓的那是僧袍,思来想去觉得武当八成也听不懂,于是继续沉默不言。

 

“我想回武当山接着学武了。我想师父和师兄……不过他们甩掉我这个包袱倒也乐得轻松,过两天我回去看看他们,然后继续和大师学做菜。”武当断断续续地说着胡话,空出的另一只手举着酒盏,“这酒不错,大师怎么不喝呢?独自空饮真没意思。”他一抡手将瓷器摔在地上,裂成无数碎片。

 

少林徒劳地阻止他的动作,他越发觉得在家里留个醉鬼不是明智之举,尤其是这醉鬼话还恁多,激得人只想把他的嘴封住。少林就这么干了,只不过是掰过武当的脸以吻封唇,残余的酒液和津液在气息交缠之中一并被少林吻去,分开时武当的酒好像都醒了几分,眼神里透着点不明所以的无辜。

 

不过武当很快又一闭眼倒在少林身上,干脆就直接睡下,仗着自己是伤员还是个醉鬼就肆无忌惮,少林拍拍他的脸,确定他醒不了或是不想醒。少林扶着武当,把他半拖半抱到床上安置下来,然后低头看武当的脸。

 

少林不确定自己对武当作何感想,他知道武当还是想回门派,而自己以悟禅为由留他也留得够久了。武当到底该有自己的一方江湖,今日的纠纷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他抿唇,似乎尝出了酒的甘甜,于是双掌合十,轻声道一句:“破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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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少林的门派歌《须弥》有点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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